“塑”本求“原”

文/一叶-风荷.

和家族的其他伙伴飘荡在泛着白沫的海上，浪花拍打着我的身，更拍打着我的心：曾几何时，我们自辉煌的顶峰，跌落至背锅的“过街老鼠”。曾经满的辉煌与褒奖，化为铺天盖地的迁怒与责备，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。甚至连我们的创造者，也背上了骂名。然而这一切，真的是我们的错吗？

初生时，我是一罐精巧玲珑的糖果的包装，作为糖果纸，我包裹着甜蜜，包裹着孩子们的笑容。所以，当阳光照射时，我不遗余力地反射着身上的熠熠光彩，向每一位路过的行人张扬着我的骄傲。诚然，那个时候我也是幸福的。我自认为我是带给人们幸福的，并且，一直以来，我都是这么认为的。

躺在货架上没几天，我曾以为的最快乐的时光向我走来。一双小手捧起我，女孩咯咯地笑着，与橱窗边清脆的风铃发出的声响应和着，充斥着欢乐与满足。实现自己的价值，我的幸福感，不亚于那女孩。包裹甜蜜的我，被甜蜜渲染。然而，离开了糖果，我什么也不是，这是我当时所不明白的。当糖果的甜蜜殆尽，我的甜蜜亦将不复存在。完整的身体被分割成了无数部分，随风四散，斑斑污渍取代了熠熠光彩，仿佛就是那么一瞬，我从一朵初生的芙蓉化作了残败的枯叶。垃圾，这个可怕的词汇在我心中被无限放大，我知道仅存的身体也会成为它。逃不过的，这个时候除了被梦魇吞噬，我什么也做不了。当然，几乎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是：这不仅仅是我的噩梦。无数个我们形成的这个巨大的噩梦，像漩涡一样吸引着更大的灾难，然而，这是没有人可以预测到的。当然，创造噩梦的人，不是我和我的同类。

很快，噩梦初现端倪。我的眼睛——那个因为精致而留在了女孩家里的糖果罐，最全面地目睹了这个噩梦。新闻开始报道我们降解的困难，并以一张张照片为罪证，向全世界宣称我们的危害。因为我们自己根本无法决定的所谓的“永生”，我们成为了全世界攻伐的对象。一瞬间，骂声四起，我们从为人们提供便利的英雄，变作了臭名昭著的祸害。但可笑也可悲的是，看起来，他们根本离不开我们：街头的食品包装袋、超市的免费塑料袋、装满垃圾车的快递包装......被一篇篇文章怒斥的同时，我们被深深依赖着；传播我们骂名的同时，对我们的方便赞不绝口。接着，更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个问题，超市的塑料袋也被标定了价格，但为了“方便”，更多的人似乎并不在乎那几角钱，仍然享受着我们带来的方便。殊不知，他们在制造更多的“麻烦”......

没多久，似乎我也该认同自己的罪大恶极了。我的手指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小鸟的身体；我的肢体划伤了不知几只动物的皮肤；我埋在地下的同类，阻碍了植物的生长......世界上遍布我们的身影，仿佛我们随着洋流恣意旅行，可无人知晓在海上漂流的寒冷与疲惫。在所有人看来，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。诚然，我也的确伤害了它们。可我本无心，就连减小伤害的最残忍方式——消逝，对近乎永生的我来说也是一种奢侈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为刽子手，沾染多数生灵的血泪，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.......仔细想来，与之有关的一切，似乎都是无辜的，但如果这样，难道错在那些动物不仔细分辨危险就将我吞下吗？

无力感蔓延在我的四肢百骸，我甚至忘了，力气这种东西，不会被我拥有。大海迁怒于我们，它狠狠地挥起拳头砸向我们，拍散了我们的队伍，但没多久，我们又聚合起来。从某种意义上讲，我们很难消逝，这对人类是一种痛苦，对我们，又何尝不是？往日的辉煌不再，可曾经辉煌与否，岂是我们能够决定的？

我的伙伴，仍然在无休止地被抛弃。当一张张泛着光泽的糖果纸沾染灰尘，一个个崭新的塑料袋焚身烈火，一场灾难继续被酝酿着。既然选择了创造，长久的利用难道不是更好的方式吗？用过一次后被抛弃，却无法等待下一次轮回，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这个世界的累赘，就是我们的宿命吗？我们不甘、不愿，却也无奈......

海浪趋于平静，人与这喧嚣的海浪，都无法拿我怎么样。在海浪颠簸中，我做了一个梦：忘川河畔，有了我们塑料的影子。朦胧间，一片片新生的糖果纸，被人们扎成一束花，插在糖果罐里。不仅如此，周围所有的同胞，都重复着自己的使命。不久，花“谢”了，他们融入了机器，等待下一次重生......

我不奢求“重生”，只希望我们的字典能够失去“一次性”这个名词，摆脱被“一次性”抛弃的命运......